《纸的文化史》，[德]罗塔尔·穆勒著，何潇伊、宋琼译，广东人民出版社2022年2月出版，定价：68元
■郑渝川
造纸术在公元8世纪传至阿拉伯地区，经由北非，又过了几个世纪才真正意义上登陆欧洲。当然，在此之前，阿拉伯和北非地区已经将从中国学来的造纸术加以改进，然后制出纸张大量销往欧洲。
德国文学与历史学家、洪堡大学荣誉教授罗塔尔·穆勒在其所著的《纸的文化史》中写道，欧洲人进一步改良了阿拉伯制纸技术，将之与当时的纺织技术结合在了一起。在意大利中部城市法布里亚诺，人们不断对纸张生产工艺的三大工序——原材料处理、纸张成型和加工处理进行改良，通过引入破布捣碎机，实现了造纸原材料处理的机械化和集中化；通过引入凸轮轴，将水驱动的槽梁旋转运动，转变成锤子上下垂直敲打的运动；而引入纺织业和金属加工业的粉碎技术和锤式捣碎机，就可以对破布进行进一步的纤维分离。
在纸张成型过程中，工人会从盛有纸浆的大桶里舀取纸浆进行过滤——中国人用竹帘，阿拉伯人用芦苇帘，欧洲人则采用蒙有细金属丝网的木框来过滤。金属筛网相较于前两者，可谓巨大的技术进步，对于纸张产量的提高意义重大。
在纸张的上胶环节，阿拉伯人用植物胶料，欧洲造纸匠用一种从羊蹄、鹿腿、骨头和兽皮中提取的胶液。后者让上胶变得更为简易。
欧洲人对于阿拉伯版制纸技术的改进，使得大规模生产纸张成为可能。这也使得造纸厂必须选择在水源充足、水流动力足的地方，借此获得水的动力，而且便于直接排放污水——在工业革命开始以前，一直到21世纪初，各国的造纸业几乎无一例外都是污染大户。成为文化和思想载体的纸张，在被造出之前，经历一个严重污染环境的过程，这其中的戏剧性和讽刺性令人唏嘘。
大规模生产纸张，也意味着造纸业的资本注入。纽伦堡、巴塞尔等欧洲城市借助造纸生意兴旺起来，将纸张销售到欧洲各地，还反过来倾销到阿拉伯地区。这也使得过去一度兴旺的阿拉伯部分地区，如埃及、叙利亚的造纸业走向了不可挽回的衰败。
造纸技术的进步、造纸业的崛起，使得中世纪末期和近代初期欧洲书籍得到广泛传播，连带为文化、思想、政治和经济革命创造了条件。
书中介绍说，纸张的增多，替代了过去的羊皮纸，占据了书写载体的霸主地位——当时的欧洲仍然依赖手工抄写手稿，但相比过去，更多的纸张显然更能帮助文化和思想扩散，虽然抄写依然那么辛苦，也不免以讹传讹。
也正是在13、14世纪，受益于更多的书籍，欧洲各地开始兴起数量颇为可观的各式大学，过去的修道院也转型而成为大学。大学的崛起，又推动了造纸技术的进一步发展。造纸业更为强大、书籍更多，让资本获得了回报，使贸易活跃了商路。
书中通过对歌德的悲剧作品《哀格蒙特》进行分析指出，纸张也使得欧洲国家的统治半径被大大延伸，就像是大航海时代开启后的西班牙，王室可以跨大西洋实施其对辽阔的美洲殖民地的统治。基于此，源自罗马法系统的行政文书、档案体系变得更为完善。
同样依托于文学作品——书中以莎士比亚《威尼斯商人》等作品为例指出，书、书写、纸几大要素推动了算术、贸易乃至金融等的发展。可以说，在中世纪的晚期，“复式记账法和定量自然科学、血液循环、万有引力等理论的发现具有同等的重要性”。
德国发明家古登堡改良印刷术以后，纸张撬动革命的意义被进一步深化。古代口头文化随着语音字母的稳定，被手稿文化所取代，后者又被印刷机所取代。这也是传播学家麦克卢汉所指的技术和媒介带来的深远影响。
新兴媒介影响如此之大，传播效力、范围大大超乎人们的预想，甚至如同葡萄酒那样让人迷醉和亢奋。麦克卢汉的意思很明显——新兴媒介带来的文化影响并不总是有益、有序，因大大降低传播的门槛而导致低质甚至毫无意义的文化、思想、言辞充斥并传播，但我们不能因此就否定新兴媒介的作用。
造纸术与稍晚改进的印刷术推动了欧洲各部分之间的联系，邮政系统变得更加可靠、辐射范围更广，为城市报纸、期刊的出现奠定了条件。
我们今天所熟悉的大部分外国文学名著，主要诞生于近代和现代初期，通常由作家为报纸、期刊撰写的连载或专栏作品汇集而成。这些名著打破了世界不同国家和地区的意识边界，营造了跨大洲的审美和道德共识。这一切也可归因于造纸术的扩散和改进。
需要注意的是，城市报纸、期刊，再加上茶馆、咖啡馆等的出现，使得公共舆论空间成为现实，而且可以经由人为塑造、操纵和扭曲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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